波用发红的眼睛仔细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娘。娘有些陌生，消瘦的脸上满是折子，干枯的手上挂着点滴，从病服内隐约能看到刚做过心脏手术的疤痕，他想拉拉娘的手，这双再熟悉不过又好多年没拉过来的手，又怕弄痛了她。

刚买饭回来的姐姐把他拉出病房。

“娘做完手术十几天了，一直没醒来，我看凶多吉少了，要不，咱们不治了吧？”

波看着姐姐的嘴一张一合，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到，即使没听到他也知道姐姐要说什么，这样的意思早上来医院时，已经从平时温柔可人的妻嘴里歇斯底里吼叫出来，从昨晚专门拜访的岳父、岳母一唱一和的表演中看出来，他们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，只是想最后听听他的决定，可他如何决定呢？他曾怨过娘，夜夜躺在床上想：娘为什么那么做，当时该有多少的勇气，把一个陌生的孩子从城市雇主的家里带回自己农村的家？最后他明白了娘这样做的心结，娘的命太苦，大山里的苦娃娃，没有兄弟姐妹，受尽欺凌，好不容易嫁人，又老早没了丈夫，她太想拥有一个自己的男孩了。随着自己年龄增长、社会经验增多娘的苦他终于理解了。想想这些年，娘像男人一样支持着这个家，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，他对娘的怨气少了很多，娘是真的爱他，有娘就有了依靠。不治，娘就没了。没了，他不曾想过，不曾想过没娘的日子是什么样的，在他的内心深处，娘就在那里，像大山一般站在那里，永远不会消失。他下定决心：娘一定要治。

走出医院，他去了看了一对老人，像以前一样，偷偷地站在门外看着他们在院子里种花、陪孙子们玩耍。他喜欢这个地方，不是因为这个房子的富丽堂皇，而是喜欢老人的笑容，他们过得很好，他决定以后不再来了。他曾经费劲千辛万苦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，多少个日夜想着怎么融入他们的生活，现在他不在想打扰他们的生活，不想再揭开他们失子的伤疤，或许这样的选择是最好的结果，他要好好陪陪自己苦命的娘了。

回到医院，娘已经醒了，抓住他的手流着泪，带着氧气瓶的嘴说不出的话他都明白。娘老了，再也不是小时候一把能扛起自己的那个娘，再也不是把自己活成男人的那个女人。他放弃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家，选择这个躺在病床的老人，这个把他从城市偷向农村的保姆；这个养育他长大成人的养母。

（作者单位：商水县财政局   杜言）